《弄潮——改革开放40年的浙江故事》

第二集鲲鹏水击三千里

羊毛衫，也可以很时尚。

嘉兴市蒂维时装有限公司设计师水涵耘：

这里面其实用到了各种不同的原料，再加上技术层面的结合，才能做出这样的东西。

针织机，也可以很科技。

嘉兴蒂维时装有限公司总经理沈卫国：

这是我们引进的最新一代全成型电脑横机，简单地讲就是“一根纱线进去，一件衣服出来”，无缝编织一体成型。

一件羊毛衫的时光之旅，足以见证历史的进程、时代的变迁。

嘉兴市蒂维时装有限公司总经理沈卫国：

这是我们十多年前淘汰的传统横机，因为门槛低，大家就一哄而上，同质化竞争非常厉害。到了，年左右的时候，我们就感觉到做不下去了，我们就想变，我们就开始从车间变。

竞争，是市场经济的基本特征。竞争什么？和谁竞争？怎么竞争？

十几年前，许多草根出身的浙商其实还并不清楚它的深刻含义。

步入新世纪，在世界经济一体化进程中，浙江率先面对“成长的烦恼”，也率先打响转型升级之战！

温州烟具行业协会副会长黄发静：

温州的金属打火机当时是很出名的，它的国内市场份额占有达到70%，国际市场的份额占到80%，但是到了年11月5号，我突然接到欧盟打火机进口商协会会长克劳斯·邱博的一封电子函件，他告诉我，欧盟正在拟定CR（儿童保护）法案，这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一个技术与贸易壁垒。

年，一个共和国历史上沉甸甸的年份。

这一年7月13日，莫斯科，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北京当选年奥运会举办城市，华夏大地烟花满天。

这一年12月11日，中国正式加入世界贸易组织，成为其第个成员。

新世纪伊始，一切看上去都很好。

然而，现实从来不是温情脉脉。

年8月至次年1月，俄罗斯持续发生查扣中国产品事件，浙商损失约3亿元。

年，温州打火机遭遇欧盟CR法案调查。

年9月16日，在西班牙埃尔切市，青田鞋商陈九松刚刚运到的货被焚烧，损失近百万欧元。

年5月，江南春意盎然。诺力机械董事长丁毅，把自己关在山旮旯里整整一个星期。

4月30日，欧盟宣布对原产于中国的手动液压搬运车启动反倾销调查，随后初裁浙江诺力机械35.9%的倾销税率。

抗诉，还是放弃？偏僻的山旮旯里，丁毅一直在反思和权衡。

浙江诺力机械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丁毅：

如果是反倾销被他成功了的话，那我等于说是60%就要停产。那意味着就是60%的工人员工要下岗。我们要讲得大一点也是中国这个行业被打掉了。那个时候大家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，一心一意就要打这场官司。

几个月之后，丁毅赢了。但更大的收获是看见了自己的问题。

浙江诺力机械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丁毅：

我觉得这个反倾销并不是一个坏事，它真的就是我曾经讲过，一盆冷水把我们整个浇醒，中国人平常在讲“危”也是“机”嘛，可能就是借你一个杆子，你跳了，可能把这个障碍越过去了，你可能也是达到了更高的一个高度。

你能跳多高？这是加入世贸组织后，所有企业家都要面对的一个扪心之问。

这是一种18年前最流行的吸油烟机，它的生产商就在名声赫赫的吸油烟机生产加工基地嵊州。年，在一次省级监督检查中，整个嵊州竟没有一件产品合格。

这是当时宁波的一辆运水车，年，因为缺水，宁波动用运水车把村里的河水运到城里的企业。

这是当时一个停电停工的工厂，年，除春节11天外，浙江全年均处于拉电限电状态。

电荒、水荒、质量危机、环境压力、贸易壁垒……

进入新世纪，草根起家、粗放增长的浙江制造遇到了“成长中的烦恼”。

“入世”意味着机遇，同时也意味着产品的竞争、品牌的竞争、全球产业链的竞争。

当时的浙江，廉价、低端，在很长时间里是压在浙江企业家心头的痛。

义乌澳升拉链有限公司董事长楼旭峰：

记得年那个时候，一条拉链还赚不到一分钱，价格便宜是我们最大的优势。

6米日本知名品牌YKK拉链，价格与米浙江产的拉链相当；义乌代工的芭比娃娃，国内售价元人民币，而从外商手上拿到的加工费只有4元；嵊州卖出一条领带，利润不到意大利领带的5%，有人自嘲自己卖的不是领带，而是布条。

发展出题目，改革做文章。

历史总在重要的时刻，决定未来发展的方向。

年7月10日，在浙江省委十一届四次全会上，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首次系统提出“八八战略”——发挥浙江发展的“八个优势”，推进指向未来的“八项举措”。

从此，“八八战略”成为引领浙江发展的总纲领、推进浙江各项工作的总方略，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浙江生动实践的新境界。

加快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，让“吃得少、产蛋多、飞得远”的“俊鸟”引领浙江经济——这个表述，后来被形象地称为“腾笼换鸟”“凤凰涅槃”。

年9月，《浙江省先进制造业基地建设纲要》在全国率先出台。那一天，南存辉在电视里看到了这条新闻。

正泰集团董事长南存辉：

那时候我们很感动，因为我们是搞制造业的，而且浙江要打造先进制造业基地，这个思想理念很先进，很超前。所以当时我们就很激动，后来我们马上就是学习理解，第一个响应。

几个月后，南存辉注册了一家新公司——正泰电气，立志要做中国的施耐德。

从电“器”到电“气”，一字之差，气象万千。

就在国际先进电器制造基地奠基的前两天，南存辉收到了一封特殊的来信。

习近平在信中说，民营经济是浙江的品牌，也是改革开放的先行者，是浙江的活力之所在。鼓励正泰再接再厉、乘势而上、抓住机遇、积极探索。

正泰集团董事长南存辉：

我们觉得习总书记那个时候在浙江的这一些“八八战略”很多的想法，很多的超前举措我们现在才理解，坚定不移地跟着我们的政策走下去一定是对的。

一条新昌江穿城而过，静静见证着山城的变迁。

医药化工是新昌的支柱产业，迅猛发展的同时，也带来严重污染。京新药业是当时规模最大的药厂之一，抗生素原料药占全球市场近七成，生意越做越大，旁边的新昌江水却越来越浑。年,京新药业因为环境污染问题一度被迫停产。

浙江京新药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吕钢:

原来成功的东西并不是你未来成功的要素，或者说还是制约你未来成功的要素。所以你要寻找到一个新的增长方式。

年10月，习近平来到新昌调研，指出“要加快整个产业的结构调整步伐，积极调整相关产业的内部结构，发展应该是与人协调，与环境和谐的发展”。

浙江京新药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吕钢:

要下决心调整，包括里面生产设施的调整，包括里面产品技术的调整。

痛定思痛，吕钢大幅关停了之前成本低、污染大的原料药生产线，投资4个亿建设药品研究院，研发高附加值的创新药，迎来新生。

民营经济发达的台州，也在面对烦恼，思考未来。

年6月，长着一张娃娃脸的39岁“创二代”虞伟炳，做出了一个“亏本”的决定：主动放弃其它品类，专注做汽车模具。

在公司的会议记录上，这个决定有个奇怪的名字：“猪八戒娶亲”。

浙江赛豪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虞伟炳:

在技术上集中力量把一类模具做到极致，如何提升品质呢？跟宝马、奔驰、本田国际大牌企业合作，我自信“猪八戒”也能娶到“洋媳妇”。

当时的市面上，汽车模具的成型周期是60秒，但在谈判中，本田把要求提高到45秒。

虞伟炳带着工程师改设计、改设备，在车间蹲守了90天。最终，在本田的合作考核中获得了分，比合格线高出了15分。

提速15秒，高出15分，赛豪娶到了“洋媳妇”本田。

那一天，虞伟炳把猪八戒娶亲的宣传画贴满了每个车间。

浙江赛豪实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虞伟炳:

他们给我带来了技术上的进步，管理上的进步，眼界上的拓展。我们的产品要摸高，这个高就是高端、高度。摸着了才能“腾笼换鸟”，“凤凰涅槃”，才有我们的未来。

“腾笼换鸟”，“凤凰涅槃”。

这句话代表着未来的方向，但在当时，意味着难以言说的阵痛。

年，一个盛夏的中午，刚下过一场大雨。站在八楼办公室，时任绍兴县县长孙云耀望着窗外，神情复杂。

前一天，他代表绍兴县与市里签订了“军令状”，关停淘汰落后产能。其中，印染产能为7.1亿米，相当于全省的三分之一。

时任绍兴县县长孙云耀:

与其他责任书相比我们觉得压力特别大，同时我们觉得也是一种内生的动力机制，就是倒逼机制。通过淘汰落后产能这种倒逼机制以后，绍兴县纺织产业的转型升级会上一个新的台阶。

一场绿色风暴席卷而来。

45家企业的套落后印染设备被贴上了封条，连上面的染缸盖都被掀走。

家印染企业，当年有30家启动了前往滨海工业园区的搬迁工作。

一年后，全县每米印染布附加值年均提高10%以上，单位增加值能耗年均下降5%。

中国经济版图上，改革开放先行地的浙江，最早触碰到成长的天花板，也最早开始突围。

万事利新掌门屠红燕与母亲沈爱琴大吵一架，为的是拆掉母亲一手创办的笕桥绸厂老厂房，转型数码印花。

“吸管大王”楼仲平连续三个月没出公司大门，开发出了几十种创新产品，让一根不到1分钱的吸管，身价翻了近20倍。

宗庆后靠自主开发推出了新的乳饮料“营养快线”，一年就创造了亿元的销售奇迹，相当于全国每人喝了两瓶半。

大字不识的潘阿祥，60岁进军装备制造业，理由只有三句话：用人少、不污染、环保节能。

与市场贴得最近的浙江，仿佛一夜间明白了：光凭胆大、敢闯、吃苦的时代过去了，知识、技术、品牌登场了。

“中国已经走出改革初期的浅滩阶段，正站在大河中央，选择彼岸的到岸位置。”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用这样的语言描述此时的中国。

此时的浙江，正在全方位擘画未来发展新的蓝图。

年8月15日，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在考察安吉农村工作时来到了余村。

时任浙江安吉余村党支部书记鲍新民：

汇报的时候，习总书记这么讲，你把矿山关了，恢复青山绿水，这就是金山银山。

当时的余村靠山吃山，自办水泥厂，开采石灰岩。昔日秀美的山村常年烟尘漫天，溪流浑浊。

年，浙江启动“千村示范万村整治”工程，着手创建生态省，余村做了一个艰难的选择。

浙江安吉余村党支部书记潘文革：

年到年这三年间，我们先后关停了三家石矿和一家水泥厂，村集体经济一下子从三百多万的高峰跌到二十几万。关停之后呢，当时老百姓有些想法，我们怎么办？有担忧，村里就鼓励矿工去发展休闲经济。

曾在矿山开拖拉机的潘春林，年举债几十万元，成为余村最早开农家乐的农民。

随着生态的好转，三面环山、溪水中流的余村迅速赶上了一波乡村生态旅游潮，一拨拨游客不期而至。

从卖石头到卖风景，余村就此转身。

“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”！

年，南非人高天成来到德清莫干山脚下，开出了第一家“洋家乐”民宿，附近村民纷纷效仿。

年，杭州桐庐环溪村把人工湿地、太阳能污水处理池引进了农村，前来参观学习的人踏破了门槛。

年，舟山市定海新建社区，打造南洞艺谷，一年吸引数十万游客前来感受画中的乡愁。

“两山”理念成为浙江一张闪亮的金名片，成为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行动指南。

绵绵用力，久久为功。

年9月27日，浙江省“千村示范万村整治”工程荣获联合国最高环境荣誉“地球卫士·行动与激励奖”。

从“千万工程”到“两山”理念，再到“乡村振兴”，一张蓝图在浙江大地绘出锦绣风景。

“美丽”，成为一种经济。

地瓜的块茎始终在根部，但藤蔓却向四面八方延伸，藤蔓的延伸扩张，最终为的是块茎能长得更加粗壮硕大。

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经常借用“地瓜理论”，来生动描述“跳出浙江发展浙江”。

隔着大潮奔涌的杭州湾，“东方明珠”上海与“东海明珠”宁波遥遥相望，上海港与宁波港宛如长江经济带的一双龙眼。

年6月8日，杭州湾跨海大桥隆重奠基，架起一座浙江主动接轨上海、全面融入长三角的有形之桥。

大桥北面，嘉兴市嘉善县姚庄镇，一座小桥的故事也在上演。

姚庄镇一河之隔就是上海的枫泾镇。年，枫泾镇在规划上海国际服装机械城时碰到了一个难题：姚庄镇有亩土地正好镶嵌在这个规划区内。

时任上海枫泾镇副镇长沈蔚林：

到现在我们在经济发展长江三角洲经济发展一体化的前提下，目前这条看似界河，其实我们要把界河破掉就是“破界行动”。

时任嘉善县姚庄镇书记顾林法：

以前也不敢去想，也不可能嘛，因为我们两地嘛，毕竟是两种区划不同嘛，你上海我们浙江嘛。

横跨两地界河上的老桥拆掉了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。

时间的意义，是被赋予的。

15年后的年，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上升为国家战略。架桥拆桥之间，“跳出浙江发展浙江”的脚步从未停止。

巴贝集团董事长金耀:

嵊州领带产业基本上处于整个产业链的中间这个环节，所以稍微原料涨价，对我们中间环节的生产成本影响非常大。所以我们觉得在成本管控上面，我们自己必须要有话语权。所以我们开始考虑向上游产业去延伸。

浙东剡溪边的嵊州，6家领带企业一路向西，在四川、云南、广西陆续建立起近百万亩的蚕桑基地。

嵊州领带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原材料供应基地。

海亮等50余家民营企业首次大规模抱团西进，抢攻重庆市场，单日签下多亿元投资项目。

海亮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曹建国:

如果没有当初那个举措，那么今天我就不会有可能有那么大的市场。完善了我们整个产业，各个产业在中国国内的布局，同时还有协同国际的布局。应该说这一步布局，对我们后续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战略性作用。

新世纪之初，一个中年人奉命来到泰国，筹建华立电气（泰国）有限公司，这是电表巨头华立在海外布下的第一颗棋子。

泰中罗勇工业园总经理徐根罗:

一开始我们只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水，落户泰国，开拓市场以后，这边的劳动力成本比较理想，利润也是不错。年，我们就决定不再租厂房了，要买地自己建厂房。

从自己建厂房，到建设中国首个境外工业园，华立看准了就上。

年，规划总面积12平方公里的泰中罗勇工业园被列入商务部首批8家“国家级境外经贸合作区”之一。10年之后，泰中罗勇工业园，已有包括中策橡胶、富通集团等近90家中国企业落户，总投资超过25亿美元。

时任义乌青岩刘村电子商务办主任刘文高：

年以后我们义乌的市场到了第五代的小商品市场了，成为了全球最大的日用品市场。很多市场的商户都租在我们那里，我们的房子怎么样能够租到更多的钱，这个是村民非常关心的一个事情。我走了一下我们村，村里有年轻人已经在那里做淘宝了，我觉得我们村如果说以发展电子商务作为一个发展道路的话，将会是很有前途的，所以当时村里就同意了。真的是一不小心就成功地创造出了一个“中国淘宝第一村”。

这是年夏天，发生在义乌市梅湖体育场的一幕。经营户们通过抽签，来决定义乌国际商贸城三期个摊位的归属。

何海美，义乌第一代马路市场经营户，这一次依旧幸运。

浙江义务小商品城经营户何海美：

抽的时候很紧张的，一抽出来有我，当时很激动，也很幸运。

小商品，大市场。

在浙江，义乌小商品城、绍兴轻纺城、湖州织里童装城、海宁皮革城、永康五金城等多个专业市场星火燎原，吸引了来自全球各地的淘金客。

此时，开心的何海美还没有注意到，在专业市场强壮的身影下，一种颠覆性的商业模式已经掀起大浪。

早年刚下海的时候，马云也曾经背着麻袋去义乌进货，做了三年的小商小贩。

年，一名刚从广交会回来的阿里员工疑似为非典，随后，多名阿里员工撤离公司，回家隔离。

在SARS的阴影中，马云带着一群年轻人在杭州湖畔花园的一幢公寓里，憋起了大招。

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马云：

在SARS出现以后，中国一定会使用电子商务。

世纪之交，往往也是新旧之交。

在美国，乔布斯重返苹果，扎克伯格刚刚读完小学，“千年虫”敲响了全球电脑系统安全的警钟。互联网热潮席卷了华尔街，泡沫泛起又破灭。

在中国，新浪、搜狐、网易三大门户网站风生水起，众多新生的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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